色温K以上,波长较短的光被称为冷光。急救车顶闪烁的蓝光,以及车内白色的手术灯光,都被归于此类。一次心肌梗塞引起的胸前剧痛,一场谋杀导致的无声呐喊,都促使人们向冷光灯发出求救信号。
在中国,急救分为院前急救与院内急救。发出冷光的急救车属于前者,医院的急诊科则是后者。目前,北京市急救中心直属站共有名急救医生在冷光灯下工作。他们重复着“白、夜、下、休”四天为一个轮回的生活,手机24小时开机,随时待命。
这名急救医生好像把手术刀,精准地划破北京中心城区的表皮,出没在最深的夜晚和最复杂的地下室。他们大多年龄在30岁到40岁之间,平均医院住院医师的二分之一。每个月,都有人离开这支队伍。
为了走近他们的生活,我们花了一周的时间跟随四名在急救车上工作的急救医生,一起出车,一起在休息室打盹,一起躲避醉汉挥舞的拳头。在四个夜班与三个白班的体验中,我们目睹了一次死亡,两次骨折,两次流血和四次高血压引发的晕厥……在他们执行急救任务的丽都维景酒店里,我们还嗅到了马航乘客家属散发的悲伤气息,犹如悬在面前的寒冰,无味却刺骨。
这只是一段短暂的观察,却让我们看到院前急救这一特殊职业的集体困境,以及急救医生们的个体伤痛。
(文中提到的患者与死者均使用化名。)
4月3日12:18PM
扣钟胡同突发癫痫
4月6日1:15AM
精忠街酒后跌落地下室
4月4日11:47PM
亮马桥19岁少年跳桥
管尸体叫“东西”是自我保护
李树峰身穿白色长袖衬衫,奔跑时肩膀耸动,像一只蹦跶的垂耳兔。他沿着北营房中街一路向北,一个转身拐进北里的五号大院。一辆急救车紧追在他身后。人和车穿过两排砖红色的楼房,最终停在一条车子无法开进的胡同口。
“我媳妇她舅妈晕了。”李树峰对车上跳下的急救医生刘扬说。“坐着,坐着就倒了,扶起来还‘呼哧呼哧’喘了两口气,然后就彻底晕了!”模仿那两口气时,他夸张地起伏着前胸,鼻孔张大。
刘扬跟着李树峰跑向胡同深处。整个过程好像拨开草丛,进入隐秘在地底深处的兔子洞。这片由四合院和自建房组成的平房,是北京错综复杂的毛细血管,在灰色的肌体里,流淌着黑色的血液。
一条细小血管的末端,十平米大小的出租屋里,舅妈唐桂仙平躺在床上。调度中心发到刘扬手机的短信上写着“憋气”,而眼前的唐桂仙几乎没了气。
“把这些都拿走,快!”刘扬让李树峰把地上的塑料凳子和拖鞋扔到屋外,腾出地方放仪器,“没心跳了,”刘扬摘下听诊器,护士娟子冲上去开始做心肺复苏。氧气瓶,肾上腺素,逐一用上。唐桂仙四肢张开,毫无反应,只有胸部随着娟子的按压,有节奏地起伏。她的丈夫坐在她身旁,脸膛紫红,表情空洞如一张白纸。他很难理解,三天前才陪唐桂仙从山西来医院挂号,这天上午才做了一项检查,怎么回来就突然倒了。
“砰、砰、砰……”娟子开始用机器给唐桂仙按压,机器发出的声音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。一只哈巴狗突然从屋顶探出头狂吠,没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
“没用了。人已经花了。”刘扬说。“花”是尸斑的意思。紫红色脸的丈夫冲了出来,坐在地上大哭。他无法接受妻子的突然死亡,要求刘扬继续按压。刘扬不得不拒绝,因为继续按压只会对尸体造成损害。唐桂仙的儿子赶来了。小伙子二十出头,因为没看到救治过程,以为刘扬什么都没做,立即朝挥起拳头,被李树峰一把拉住。
当病人死亡时,急救医生需要负责联系太平间,如果是外地病人,家属要求把遗体送回家乡火化的,医生还要联系运输尸体的专业车辆。刘扬还不能走,他必须等唐桂仙的丈夫和儿子做决定,是在北京火化,还是回山西老家。一老一小两个男人,一个茫然不知所措,一个还无法接受母亲的死亡。刘扬不得不再一次把尸体的处理流程解释一遍,催促他们快点决定。“不是我们无情,”刘扬说,“但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尸体送进太平间,不然对尸体和周边环境都有影响。”
身为急救医生,刘扬不得不在家属最悲伤的时刻,扮演唯一理性的角色。
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,很容易被外人误解。一个小时之后,唐桂仙的丈夫凑齐了把尸体运到山西的元运输费,决定让妻子落叶归根。李树峰按住情绪依然激动的儿子,防止他再次挥拳。刘扬这才把唐桂仙抬上急救车,送往太平间。
出这趟车之前,刘扬在急救中心的休息室看侯跃文的小品。上夜班的时候,为了不犯困,他还和司机、担架工和护士凑在一起打扑克。用刘扬的同事李贝的话来讲,他们是最不像医生的医生,有的叼着烟,有的翘着腿,三十出头就添了白发。这种玩世不恭是长期麻木的结果,存在,也仅存在于表面。
但正是这样一群人,谈起理想,远比20出头的年轻人更热血。不管是去地震灾区还是火灾现场,都是义不容辞,无人推托。
刘扬曾经从火灾现场给烧成炭状的伤者做心电图,在车祸现场看到被碾压成两半的尸体。一个心脏病发作死在澡堂的老太太,尸体沉在池底,被发现时已是第二天早上,“一碰,肉就掉了,那你也得去,不管那东西死成什么样,你也得给他出死亡证明”。
“东西”,是刘扬对尸体的称呼。这是一种自我麻木,也是感情上的规避。“如果把感情放进去,没人受得了这份工作。”
但刘扬又是那么容易动感情。妻子比他小八岁,电视剧《大丈夫》里一段关于老夫少妻的台词让他独自在家淌眼泪。高中时,因脑血栓卧病在床的奶奶摔到地上,他从此立志考医学院,救治需要紧急救治的人。从北大医学院毕业时,身高一米八刘扬只有斤,为了在面试急救中心时看起来壮一点,他在五月份穿着羽绒服上考场。
“院前急救强调的是‘命’,要保住病人的生命,院内急救不光要保命,还要治病。”刘扬这样解释院前与院内急救的区别。相比之下,属于院内急救的急诊室更有故事可讲。有一次,一个电视剧组采访他,结果还是决定拍摄急诊室医生的故事。“有时候,患者和家属无法分清我们的职责不同,认为急救医生什么都该做,你要是不做,他们就说你不负责任,但我们的配置就是这样,你让我做CT,我也没仪器啊。”原本,北京的急救中心设有急救室和观察病房,医院急诊科一样,后来因为急救中心属于公众卫生系统,而不是医疗系统,不得不被关闭。
对院前和院内急救的比较并不是刘扬
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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